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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浮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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宮廷裏人情冷暖, 一日之間就可以嘗遍艱辛。

齊貴妃在後宮裏權勢赫赫, 和王皇後分庭抗禮, 甚至和她並肩。太監宮女們私下說, 齊貴妃就是小皇後娘娘。

眼下人遇上了事,翊坤宮被封了, 宣和帝都還沒說要如何處置她, 就有人落井下石了。

醫婆去了翊坤宮, 來了只說齊貴妃身上是真不好,不知道下頭短了用度還是怎麽的, 受了涼。

失寵的嬪妃用度都是不全的,賬上記得是一回事,拿到手裏又是另外一回事。不得寵的妃嬪用度被太監們吞了,還得忍氣吞聲的做針線活換零花。

王皇後心裏門兒清,但撒手不管。叫下頭人照著規矩該如何如何。她做事條條遵循著宮規來的,就算日後有人問起, 一本宮規砸在面上,無話可說。

王皇後料想的好好的,可沒成想, 所謂的規矩遇上個偏心偏的沒影的人, 那什麽都不是了。

消息也不知道是怎麽走漏出去的,宣和帝知道齊貴妃重病的消息。二話不說直接去了翊坤宮。

原本封了的翊坤門對著皇帝哪裏有關著門的道理, 門開了之後,宣和帝就進去了。過了半天就沖著坤寧宮來。

所有的太監宮女都被打發的遠遠的,誰也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, 不過宣和帝走的時候,面帶怒氣,旋即又有幾個宮女遭了秧,被王皇後令人叉出去打了。

這些事兒,宮外的朱承治暫時還不知曉。

他這會歪著身子,見吳瀚呢。這位面相高胖憨厚的恭順侯世子,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,尋了一只遼東的海東青給朱承治做見面禮。

“世子破費了,這東西難找吧。”朱承治瞧著吳瀚手上站著的那只海東青。吳瀚小臂上包著一塊硬牛皮,海東青堅硬尖銳的爪子緊緊扣在牛皮上。這種鳥原產遼東,身形生的不大,甚至還稍稍有點小,不似遼東其他猛禽那般龐大,不過兩邊的眼格外有神,遠遠瞧著,就有一股凜冽的銳氣撲面而來。

看人看物都瞧眼,從眼裏就能瞧出最本質的東西來。

寶馨對吳瀚手上站著的鳥兒上下一打量,這半大不小的玩意兒渾身羽毛潔白,沒有一根雜毛。站在那兒,身子不動,只剩下腦袋警惕的微微轉動。

“雕多產遼東,俊者稱之海東青。”寶馨在宮中呆了這麽多年,可謂是見多識廣。宮裏別的好處沒有,就是奇珍異寶多,西內的熙玉宮就是專門養這些珍奇走獸的。外藩有進貢這些玩意的時候,朱承治也會去看,她跟著也看了不少。

她說著,擡頭看吳瀚,“世子是從女真人那兒淘來的?一定費了許多功夫。”

吳瀚性情有蒙古人的憨厚一面,聽寶馨這麽說,沒講客氣,“殿下和姑娘說的還真沒錯,這小東西弄來,還真費了不少力氣。別看現在京城裏還過得去,遼東那邊河面都能跑車了,那邊女真人難得種地,就靠著這麽個東西來打獵。你們別看它生的小,打獵起來可是一把好手,爪子輕易能拎起一只大鵝!聽說就有女真人拿著它來抓天鵝的。”

寶馨聽了又仔細瞧了兩眼,伸手去摸,手才從琵琶袖裏擡起,那鳥猛地拉過頭來,翅膀撲棱著就要俯沖過來。

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叫寶馨嚇了大跳,吳瀚嘴裏吹了兩聲哨子,原本張楞著翅膀要傷人的海東青安靜了下來,收起翅膀依舊站在他手臂上。

“寶姑娘擔心,這玩意兒不比小貓小狗,兇起來要見血的。”吳瀚扭頭解釋。

果然吳瀚是個實在人,出手就見不凡,要麽不送,要送就送個有真材實料的。朱承治沖寶馨招招手,寶馨蹭過去,在他圈椅後頭站好。

那麽個猛禽,現在瞧著乖乖的,誰也不知道沖勁兒上來,還認不認得主人。尤其他這個主人還才接手。

朱承治雙手在身前交叉,他微微坐起身,打量這麽個小東西,笑了,“這麽個東西,到時候上了獵場,恐怕會大展身手。”

“獵場就不必了。放出來的東西都是人養出來的,平常吃了就睡,睡了就吃。人過來不但不躲,反而還湊上來要食吃,沒個該有的野勁兒,用它實在是太埋汰了!”吳瀚大手一揮,把海東青交給馴鷹人。

朱承治面色不見怒色,反而面有笑意,寶馨倒是含笑開口了,“世子,這話也不怕別人聽去?”

“不怕,反正這話我爹也說過,在皇上跟前說的,皇上也不是沒說甚麽麽!”吳瀚有話直說,半點不含糊。惹的寶馨和朱承治一塊笑起來。

說完了,吳瀚肅了臉,壓低聲音,“對了,殿下,我聽說上回的事兒是女人做的?”

朱承治手掌握成拳,壓在唇上咳嗽了聲,流露出些不自然來,“沒影子的事兒,世子怎麽說這個來了?”

吳瀚聽不懂這話,“不是沒影子,瞧著人都快從影子裏頭鉆出來了。外頭傳著兇呢,說是女人辦的,”說著他嘖嘖兩聲,“殿下,你替我解過圍,又在皇上跟前替我說話。如今你瞧著出事,我不好插手,不過要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,只要能辦到的,只管說。”

這話說的豪邁,連個拐彎都沒有的。一條腸子通到底,心底話給掏出半邊來。

寶馨看的嘆為觀止,人精子見多了,再瞧見這等豪邁灑脫的,實在是有點轉不過彎來。

“當初也不過是舉手之勞,誰叫當時世子沖撞了我的車呢。不打不相識,甚麽用不用得上的,且不要再說了。”朱承治說的大義凜然,就差給他臉上摸彩,身披戲服,上臺給唱上一段忠肝義膽了。

寶馨瞧著直掇牙,“世子這麽大早的來了,外頭可有甚麽新鮮事說給我們殿下聽不?殿下這段日子都窩在屋子裏頭養傷,消息又不靈通。恐怕不知道外頭變甚麽樣了。”

朱承治半好笑半放縱的乜她,嘴裏依舊說,“你別管這個瘋丫頭,瞧瞧嘴裏說著的都是些甚麽話!半點都不把主子放在眼裏。”

口裏罵著,眼睛卻是笑著的。

吳瀚不是瞎子不是傻子,哪裏瞧不出來,他有些難為情的摸摸腦袋,“殿下,你和寶姑娘打情罵俏的,能不能在房裏頭?我到現在老大不小了,還沒個媳婦,瞧著難受。”

瞧,這人就這麽實誠,連找個由頭躲開去都不會。

朱承治俊臉一紅,又咳嗽兩三下。寶馨乘勝追擊,“殿下瞧著嗓子有些不舒服,叫人去做些川貝雪梨給殿下吃。”

朱承治一聽這個,眉頭都皺起來。

“那玩意兒不放糖,苦的很,還不如喝藥呢。”吳瀚接口道。他說著上下打量了下朱承治,武人看人,和平常人有些不一樣,今日朱承治著寬大的直裰,頭發和外頭的士人一樣,罩著網巾子,束以金冠。

他望了一眼外頭的手。他手生的強健有力,不像是外頭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。

“殿下,等你好了之後,要是得空,咱們兩個就上外頭打獵去,跑跑馬,摔打摔打身子比甚麽都強。”

朱承治頷首,“好,世子這話說的有道理。”說著他又沈吟了會,“希望我的傷,能快些好。”

“那是自然的!”

吳瀚留下來吃了頓飯,就走了。留下那只海東青給朱承治,吳瀚是個粗人,直來直去。這事上倒是細膩,怕朱承治府上沒有個照顧鷹的人,還留個訓鷹人下來。

寶馨叫人下去安排,就有個小太監,進來和寶馨附耳兩句。

寶馨變了臉色,立刻去請朱承治,朱承治正在書案面前站著寫大字,室內的人早就退出去了。

“大牢裏頭的那個人死了?”他眉頭沒皺,紫毫筆依舊在手裏持著,寫完最後一筆,挺起身來,如同青松。

寶馨臉色不好看,雖然早就有所預料,但聽到的時候,心裏頭還是有一陣陣的膈應,“嗯,恐怕是上頭的意思”

在東廠的大獄裏頭,那些番子不叫人死,哪怕咬舌絕食都死不掉。

人莫名其妙的死了,還是有人要他死。

朱承治回首瞥見寶馨氣鼓鼓的模樣,瞧在眼裏像只鼓起來的河豚。他不由得失笑,“不是早就料到了麽?”

寶馨早就料到丟進去的那人十有八、九是要死的。別說齊貴妃謀害大皇子莫須有,就算是真的有這事兒,也不能大白天下。

宣和帝不管自個臉面,自個兒子怎麽作踐都成,朝臣和他吵就吵了。但這個消息走漏出去,不單單齊貴妃,就連二皇子朱承泓一道,再無翻身之日。

愛妃愛子,宣和帝哪裏容的他們陷入到那種境地。

這種結果兩人之前就明白了。寶馨氣悶了陣子,把這事兒給拋到腦後,事到如此,想再多也是沒用。重要的是接下來的事兒,“皇爺就算是殺人滅口,這會子也晚了。齊娘娘身邊的人已經被抓了,人死了,反而更難堵住悠悠之口。”

齊貴妃想要做皇後,可以說已經沒戲了。皇後乃是國母,品行不管私下如何,明面上必須賢良。

寶馨知道齊貴妃私底下對手下人不錯,不過明面上已經被傳成了個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。王皇後背地裏不將宮女太監當人看,打死的宮女一摞一摞的,可人前卻是個賢良皇後。

不過就是這一正一反,有時候就註定許多事成不了。

當然就算齊貴妃面上是個大善人,私底下也得抹黑她。她要是擠兌下王皇後,自個上位。朱承治這一系恐怕就只能落得個去做藩王,一輩子被監視的命。

“……”朱承治擡頭,眼裏有幾抹異色,和火苗似得在眼底點燃,“她這次名聲徹底臭了,就算人死了,消息已經出去了。反而更加坐實,只是在朝臣看來,是父皇疼愛寵妃,把我這個長子都可以置之不顧。”

常言道人言可畏,流言蜚語傳起來,才不管人清白不清白。

“那我叫人去準備準備,”寶馨長長吐氣,這局面早就預料到了,所以還在掌控之內。只要準備了,就還是照著預想的方向發展。

過了五六日,宮裏來了人,說是皇帝和齊貴妃要駕臨。

寶馨聽到消息,道果然來了。立刻著手準備起來。等到兩日後的吉日,禦駕浩浩蕩蕩來了。

寶馨沒有跟著朱承治出門迎駕的資格,幹脆混在太監宮女堆裏頭。皇帝出行,排場隆重,前頭飛魚服繡春刀的錦衣衛打頭陣,皇帝的鑾駕在翻飛的旗幟裏頭,睜大了眼睛瞧,也沒瞧出來。

寶馨人混在裏頭,跪在地上不能擡頭。等到叫起,宣和和齊貴妃早已經到門裏頭去了。

朱承治換了朝服,只是那張臉還是蒼白沒有半點血色,人站在那兒,瞧著輕飄飄的,風一吹就能吹了去。

宣和帝進門,朱承治跪下磕頭,叫起之後,父子加上齊貴妃三個到了堂屋裏頭。

說了兩三句客套話,宣和帝對齊貴妃看了一眼。齊貴妃會意,滿含淚水站起來,走到朱承治面前,當著眾人的面,“臣妾以前行事乖張,禦下不嚴,還請大千歲見諒。”

口裏說著,她竟然眾目睽睽之下,跪了下來。朱承治哪裏能受她的跪拜?連忙躲開,口裏喃喃道,“貴妃娘娘這真是折煞臣了。”

宣和帝側首看向朱承治,“大哥兒,貴妃都如此了,那麽……”

朱承治要是到這會還不明白,那簡直是蠢不可言了,“外頭的流言哪裏可信,都是給娘娘抹黑的。臣的身子好了不少,到時候就能起身入宮了。”

宣和帝聽了很是滿意。

來這麽一趟,就是為了給自個的愛妃減災,事做到這一步,真叫他心服口服。事既然了卻,宣和帝不想久留,看著長子臉色蒼白,賜了幾品高麗參,吩咐他養好身體。

寶馨事後瞧見宮使送來的高麗參氣的一蹦三丈高,“打發叫花子呢這是?你是他親兒子!只是送這個?這個品相雖然說好,但在外頭用錢也不是買不到!”

她氣的抓起盒子就要往地上摔,手舉起來,眼風一擡,瞧見朱承治端坐那兒,臉上無悲無喜,沒個傷心樣。

做兒子的都不傷心,她這麽著急跳腳的,倒是有些不合適了。寶馨訕訕雙臂放下來,丟到一邊去,“現在殿下身子虛著,吃了這麽些東西,恐怕也虛不受補,到時候還得淌鼻血。也不知道皇爺怎麽想的。”

“父皇原本就是為了給齊娘娘解決困境來的,我是好的,那最好,要是不好,那也得裝出好來。”朱承治倒是不在乎,他早已經習慣了。他瞧見寶馨嫣紅的臉蛋,不由得笑了,“這麽生氣啊?”

“就是覺得,皇爺也太偏心眼了。”寶馨嘴裏嘟囔著,他目光飽含笑意,看的寶馨忍不住轉過頭去,“為殿下不值。”

“天家就這個樣子,沒甚麽好不值的。”他有些感嘆,“父皇偏心,我也不見得是個能一碗水能端平的人,將來指不定比父皇還要厲害。”

喲,這話說的。還沒做上皇帝,就琢磨著日後的偏心眼子了?

寶馨心裏怪不舒服。

東廠大獄裏的刺客一死,那邊翊坤宮裏頭的太監就翻了口供,侯良玉把口供送到宣和帝面前,宣和帝仔細翻了兩翻,侯良玉弓腰一言不發。

侯良玉在宮廷行走多年,早就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。他垂著頭呵腰,站在那兒似乎悄無聲息,和宮殿融為一體。

原本以為可以憑借這一次,把齊貴妃給徹底掰倒,沒成想這女人委實有些本事,竟然能從這個困境裏頭掙脫出來。

侯良玉思忖著,聽到那邊宣和帝開口,“這兩個不要留了,處置了吧。”

說罷,他把口供丟到禦案上,緩緩靠近圈椅裏閉上了眼睛。

侯良玉心頭一跳。要是皇爺真的相信齊貴妃無辜的,那應該把那兩個太監放歸才是,現在卻……

難不成皇爺自個也不信齊貴妃是清白的?

作者有話要說:

小朱:其實我也是個偏心的~

寶馨→_→:是嗎,看不出來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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